大道至简，大象无形

——郭店楚简《老子》思想探赜及当代楚简创作之反思

◎ 贺思谦

（南开大学博士研究生）

摘要：针对郭店楚简《老子》三组文本的考释，本文从楚简《老子》文学思想“大道至简”与美学思想“大象无形”深入挖掘郭店楚简的“文学性与艺术性”；从文学性的“纯粹美”至艺术性的“抽象美”；从《老子》文艺思想感悟楚简艺术的“崇高”之美；并对当代楚简书法创作进行反思。“大道至简”，楚简以至简至赅之形体促进了楚文化汉字书写的成熟与进步，将人文艺术引向“无为”“复归于朴”“返璞归真”的理想境界。“大象无形”，楚简书法以特有的造型特征，筑起了楚文化的精神生活空间，融入了楚国人们对自然、社会与生命的思考，由繁至简的汉字演进，完美呈现楚国人们特有的思维方式与性情志趣。反思当代书法创作发展趋势，当下对楚简书法的艺术创作并未全面放宽眼界。纵观当下展览，楚简书法的艺术创作不能单一趋向艺术性，应有对楚文化、楚文字，以及文学意义的扎实研究，要具备宏阔的眼界与思想境界，才能理解楚简艺术的美学品位。关键词：郭店楚简；大道至简；文字演进；书写革新—   大道至简：楚简《老子》文学思想及书法艺术价值（一） 郭店楚墓竹简《老子》文本考释《郭店楚墓竹简》 又称《郭店楚简》，于 1993年10 月出土于湖北荆门郭店村一号楚墓中，计731枚（含遗简1 枚，残片27 枚），总字数达13000 多字，郭店楚简的全部内容都是先秦著述，涉及儒、道两家学说，①被称为：“改写先秦学术思想史和楚国思想文化史”的重要楚简。②后经整理，于 1988 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郭店楚墓竹简》，其中包括儒家文献《缁衣》《五行》《鲁穆公问子思》《穷达以时》《性自命出》《成之闻之》《尊德义》《六德》《唐虞之道》《中信之道》《语丛》（4 篇） 共计11 种。其中《鲁穆公问子思》《缁衣》《五行》 三篇是学术界较为公认的归属于“子思之儒”的著作。另一部分的楚简文字来自道家文献《老子》（甲、乙、丙三组写本）、《太一生水》 2 种。根据文献记载，以及历史考古学家推断，郭店楚简《老子》（简称简本）  应是目前所见年代中最早的《老子》传抄本。该墓年代约在战国中期偏晚，③ 竹简古书的抄写时间应早于墓葬年代，此墓大约葬龄为公元前300年。④现藏于湖北省博物馆。（如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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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楚简《老子》 共71 枚，通过竹简内容、竹简形制、长短划分， 将 71 枚竹简分为 （甲、乙、丙） 三组文本， 丙组后面还有合抄的《太一生水》。与1973  年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不同的是，帛书的《老子》传抄本只有甲、乙两组，根据学术界的记录，帛书甲组文本是战国晚期或为汉初的传抄本，帛书乙组文本是西汉初期的传抄本。对比现世传的通行本《老子》 完整的思想体系，与郭店楚简《老子》的三组文本，显然内容、言辞长短略有不完善之处。世传的通行本《老子》文本内容在《楚简》本中并没有提到或表现到，三组《楚简》现存总字数为世传的通行本《老子》的三分之一左右。因此，楚简《老子》文本与当下世传的通行本二者之间存在着一些文本内容的差异。毋庸置疑，《老子》文本的最终形成，经历了由竹简本到帛书本、由帛书本到通行本的演进。（二） 何为“大道至简”：《老子》文学思想在书法艺术上的引领《老子》，又名《道德经》。《老子》思想是中国最古老的哲学思想之一。“道”可谓是《老子》思想中最高、最根本，且最为核心的哲学命题。老子《道德经》 所阐释的“道”象征着宇宙的总根源、总根据。它不是有意识地生成万物、保护万物。确 切地说“道”是无为的，也是自然的，是一种客观 的存在，置于天、地、人之自然法则与生存本原。 “道”又为人类社会指明了基本起点或最高的价值 方向，即人生所向往的人格与意志的中心价值。用现代的哲学术语来说，“道”是“实然”（what is）的客观的存在， 用哲学术语来说就是“ 应然”（what ought to be）， 也就是关于人类应该“ 如何做”的概念。“道”昭示了必须遵循的法则，而“道”的法则，一是柔弱清净，二是自然无为，三是返本复初。⑤ 所谓“大道至简”也就是为人类社会指向“自然”“无为”“复归于朴”“返璞归真”的人生价值原则。在《道德经·第四十八章》提出：“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不为。”⑥老子认为，只有把世俗的功名利禄损失殆尽， 达到“无为”的境界，只有在“无为”的境界，才 能实现“无为而不为”的至高理想。老子推崇的人 生理想乃是 “长生久视”，倾向于顺其自然，从而 超迈逍遥，向往“道”的人生理想，以至实现纯 真、淳朴的精神境界。老子阐明要重视切身的体 验，排除感性经验，从纷繁复杂的物质世界中追溯 宇宙的起源，追溯宇宙的本质，将内心的一切渣滓 排除，心境保持纯净无瑕。只有达到最终的这种无 极状态，方可宁静致远，思索“道”的内涵。《老子》的文学思想是一种超越意识，即是一种艺术化、浪漫式的人生超越，以“悟道”的举止风貌与 “定心”自养转入清明的境界。《老子》的文学思想教导人们如何看待尘世间的世俗生活，以柔弱胜刚 强，以无为的心态追求淡泊的人生境界，实现自我 内在精神的超迈逍遥。《老子》的思想鼓舞人们要 摆脱俗世的虚伪，从“有”到“无”，排除感性经 验，从纷繁复杂的物质世界中追溯内在的心境，保 持纯净无瑕。实现“复归于婴儿，复归于无，复归 于朴”的境界超越。故此，中国的古典诗歌、绘画与书法，同样要求艺术家追求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无论绘画还是书法，常常提到：“观于象外，得之环中”，“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所谓“中得心源”，首先做到心中有源， 要求胸中有“ 墨”， 方可汇入笔下之“墨”，“环中”与“心源”正如《老子》思想所追求的宇宙本体——“道”的境界完全相同。只有达到“体道唯一”的境界时，诗人与艺术家才能“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正所谓老子在《道德经·第四十五章》所讲：“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⑦又王阳明所讲：“无人心则无天地万物，无天地万物则无人心，人心与天地万物一气流通”，也正是指向“天人合一”的境界。中国文化中“民胞物与”的思想，更是对“万物一体”的艺术真理的领悟与审美情感的体验。书法艺术作为中国文人情感与精神的寄托与表达，从古至今蕴含着无尽的生命力和多元繁复的审美。在继承传统技法的书写上，更重要的是融入古人的文学素养，追求赋予自身的书卷气，呈现“道法自然、妙造自然”的书法艺术，实现“无为而不为”的人格精神。“无为”即要求我们对书法线条与黑白的空间处理匠心独运，展现我们自然的书写情绪。“不为”，即更强调我们在艺术追求上的行动过程，使人格升华，产生忘我的超越，真正实现书法“无为”的精神追求。（三） 楚简《老子》书法艺术的时代更新春秋战国时代，随着新文化新思想的萌芽与盛行，文字书体的书写也成为时代下思想与语言的交流工具。楚简书法的简便、通俗、快捷化也在这一时期被人们广泛运用，以此成为“书写”与“用字”的文化交际。春秋末年，礼乐制度与社会秩序的崩坏，为使用简捷的书体也提供了历史性发展机遇，随之而来的即是书法书写水平的提高，楚简书法也在这一时期作为独立书风表现出多样化风貌。纵观楚简书法，文字书写的更新离不开漫长久远的历史、文化思想的沉淀。相比商周金文的书法表现，以及商周历史地域文化的书写工具与书写习惯等，楚简在书写工具上出现了阶段性的历史突破， 书写新工具的诞生，更加速了人们对汉字的认知与交际，在实用性的书写交流下，楚简书法的艺术美感同时也迸发出新的书风。值得注意的是，书写性的简化与古文字结合，与字形草化结合。因《郭店楚简》 出自数人手笔，风格颇有不同，但书写可谓娴熟精到，神采飞扬。丛文俊教授在《古文蝌斗》中这样评析《楚墓竹简》：《成之闻之》篇简，其字笔势圆融，正欹变化空灵有致，充分显示长锋笔的风格美感，是楚系墨迹中唯一可以揭示虫书秘奥的作品。《语丛三》简，其字体势皆纵，挺拔雄媚，泱然大度，有廊庙气象。《性自命出》简，逸逸草草，无拘无束，笔道流媚，意态天然，非精熟至极，无以臻此境界。《语丛四》简，用笔清劲圆美，秀润婉转，简虽狭窄，却能纵横洒落，流光溢彩，与《楚帛书》面目极近，可谓精品。⑧《郭店楚简》书风虽各呈特色，但书法整体气息遒劲富有弹性与张力，从优美凝练的线条，清晰可见《郭店楚简》的抄书者对毛笔的驾驭能力，以及自身独特的书法书写意识。从《郭店楚简》书法形态也可看出楚系书体是对大篆的简化与发展，这也为中国书法的书风多样化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与1973年在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汉代帛书版本《老子》（甲本）、（乙本） 相对比 （如图2-1），书法书体虽还残留一些金文、大篆的体态结构，比如：长形的竖画，圆笔中锋的起笔，从整体字势的稍作扁方的结体势态中，清晰可见楚简书法的书体的形式基本上已经形成了隶书的体态，呈示出比较完整的横势隶意的书风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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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 帛书《老子甲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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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 楚简《太一生水》纵观楚简书法，从楚简《老子》《太一生水》（如图2-2） 墨迹可窥见书法形态的整体趋势源于最古老的金文与大篆的印痕。从楚简文字的构形上解读，字形结构完善，字势形态优美端庄；从墨迹中，可以看到用笔中锋与侧锋的融合，使其用笔精熟巧妙，提按顿挫又显现丰富的变化，融有隶书之滥觞，亦有草书之端倪。由于大量的楚简书法非一时一地一人所作，故楚简书法呈多样化书风意趣。如：有的结体修长婀娜如篆意，有的横向取势彰显隶书之谓道。或飘逸浪漫，或厚重朴拙，或清灵奇巧。不仅兼具篆隶结体与笔意，更完美呈示出古文字与今文字变化的演进轨迹。书写的简捷与随意，不仅兼具楚系文化的地域色彩，更彰显了楚国书法书风在春秋战国时代下文化的更新与思想的演进。二  大象无形：楚简《老子》美学思想及书法审美内涵（一） 何为“大象无形”：《老子》美学思想在书法审美上的审视品读道家《老子》思想，从“大道至简、道法自然”到“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家文化更注重文艺创作的审美特性；更注重人文修养与人文思 想的联系；更注重审美的内在精神境界。由此，老 子在文艺与美学的主要贡献，即是关于“象”的阐 释，“象”又承载在“自然之道”的基础之上，老 子的“道”如同一切身外之物，物质的、实用的与 世俗的、非精神实在的，甚至连同自己的躯体，一 同超越，所以老子又讲“无状之状，无物之象”。“象”的理想境界又被老子认为是“有无相生”“虚实相成”的文艺理想的追求。“有无相生”给予了 无穷妙趣与遐想的思维空间，“虚实相成”给予了 审美艺术之上的美轮美奂。如同营造中国古代艺术 传统意境与诗境，从“有无相生”到“虚实相成” 以此实现“妙造自然、大象无形”。诚然，老子的 “大象无形”为中国古代艺术意境提出了崇高朴素 之美。所谓“大象无形”，如同追寻老子“道”的精神理想。所以，老子认为，需要时刻保持“致虚极，守静笃”的心理心态，超越世俗，方可与物同化。为此，老子提出了“涤除玄览”的问题。老子阐释要将内心的一切渣滓排除，心境保持纯净无瑕。只有达到最终的“无极”，方可宁静致远，思索“道”的内涵。只有保持内心虚静，方可览知万物，物我合一，以此实现“涤除玄览”的境界，方可用心感悟“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之妙。书法艺术以笔墨书写生命万象的深意，同样也强调“象”的表达，“书象”与“墨象”的表现乃是书法审美内涵的重要内容。“象”之所以表现出 崇高的地位，离不开文化思想的更新与文字的演进，从殷商时期象形文字的始现，中国的书法艺术也在“空间之象”中发挥着不可代替的写意情怀。当然，与“象”最相合的美学思想即是“线与形” 的审美再现。例如：汉代书法家蔡邕阐释书法笔墨与自然的美学范畴时说：“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下笔用力，肌肤之丽⋯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惟笔软则奇怪生焉。”⑨书法发端于自然，自然的事物既然体现于书法中，就会产生阴阳两极，有了阴阳，书法的形体（结构） 和态势（用笔） 也就会出现。“一阴一阳之谓道”，既强调了“天人合一”的人文精神，内外 兼修，又以一种“穷观极照，心与物冥”的人生体 验，进而在艺术审美中领悟“道法自然”的精神写 意。在《周易·系辞传》中，提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立象以尽意”，“ 象” 是至高无上书， “书”处于最低级状态。有意味的是，“象”的确立，又为“书”（文字） 的发展演变提供了良好契机，于是便构成了递进与循环：“书 （文字） —— 语言——意象”。同样在《周易》中，如同乾坤的“一阴一阳” “一刚一柔”，造成了宇宙万化过程的无穷变化一样，⑩    显然在书法艺术的空间里，笔墨的一提一按、一伸一缩、一起一伏、一曲一直，造就了书法笔墨“象”的无穷变化。（二） 从《老子》美学思想看楚简书法风格与审美意蕴“ 线源于道， 墨生于气， 笔中有墨， 墨中有笔，以笔纵线，妙在以线达情，用墨取象为上”的书境传达，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以一墨之色，蕴万象之本。纵观楚系书法的风格，以计白当黑的笔墨意象，强调虚静待物，遗形取神，超以象外，得其睘中，从墨色之中睹见玄冥之道。又董仲舒《春秋繁露》：“ 《诗》，无达诂”的审美表现，是以抽象的表达方式展现深层意义，从而追寻形而上的美学思想。显然，文学意象传递在楚系书法的艺术中，尽显“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楚文化的艺术审美情感，“意与象”不仅仅是书法点线营造笔墨空间的写意形态，更是以追求情感的写意表现，氤氲着楚系书法审美表现的性灵与神采之上的情思。同样，在楚简书法的笔墨中，自然书写的状态流露出书法形态的笔断意连、意在笔前、前后呼应、错落有致，这也是楚系书法风格整体表现的节奏与韵律。楚简里古文字的线条艺术越发接近“草化”，显然“草化”书写更显得收放自如，又融入墨色的浓淡疾涩，尽情表现了当时抄写者对笔墨的认知与审美感悟。就书法笔画而言，在继承商周金文大篆的笔画书写中，楚简扬弃了复杂的曲线笔画，增加了简捷多变的“点与直线”的变化。（如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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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店楚简《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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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书《老子》图3当然，这与楚国文化思想的更新进步紧密相连。在诸子百家思想迸发的同时，楚国也出现崭新的书写产物——毛笔的改进，不仅改变了楚国文化的思维模式，更提高了楚国文字写作的记录与传播的方式。毛笔的制作与使用，使之作为独立的书写工具，造就了楚系书法革新的书写风貌。加之书写工具普遍盛行，更加丰富了楚国文化的文字与书写。从文字发展演进的角度可窥见，文字形态的变化不仅仅从“复杂化”到“简捷化”，文字的演变更趋向于人们对文字的“实用性”“使用性”与 “交流性”。从书法艺术审美角度的再窥见，文字形态不仅仅从“线条化”趋向于“笔画化”，“由线变点、化曲为直”的艺术风格更是增添了楚简书法独特的审美意象。（三）《老子》文艺思想对楚简的影响与发展周秦之世，中国书法已臻美奂之境，如《毛公鼎》《散氏盘》《石鼓文》为大篆典范，结体之精美绝伦，无以复加。至战国楚简，书法面貌的变幻更趋丰繁。中国文字的权力，无疑从大量镌刻在陶器、青铜器、甲骨、竹简和石碑上的铭文得到了证实。进一步的证据则是中国人把书法视为艺术这一重要而人所共知的事实，以及古代文字作为权威性经典所具有的统治性影响。的确，中国书法更倾向于比任何艺术都更好地投射出自然的迹印，并揭示出中国书法是中国文化写意达情的象征符号。使得中国书法作为一种独特的“线的艺术”与老子之“道”相通，从而呈现出“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哲学奥妙。春秋战国时代将楚国文化孕育成了“中国思想之能动时代”，诸子并存，百家争鸣，促使了楚国多元化的思想发展。清华大学李学勤教授在《简帛佚籍的发现与重写中国古代学术史》一文中阐释道： 荆门郭店简、上海博物馆简，加上现在正在整理研究的清华简，其内涵之丰富，远远超出了我们以前的想象。这些简都出于战国楚墓，当然是由于当地埋葬制度和地下条件特殊的原因，但也充分说明了楚国学术文化所达到的高度。在多元兼容的思想上，楚国的文化学术百花齐放，其在文学、艺术、哲学、史学的各个领域里达到了思想的空前繁盛。楚文化以长江中游为核心地带，形成了华夏文化幽丽清奇的一脉。在近年来发掘的楚墓中，有大量的卜筮、竹简，以及巫人形象漆绘、帛画升天图等实物面世，是楚地巫风盛行的直接反映。楚文化的另一个显著特色即是幻想玄思。在哲学“虚无”思想上，物我相忘。既有“物顺自然”的朴素之道，又孕育着楚国思想浪漫主义的色彩。详言之，《老子》“大道至简”“大象无形”纯朴自然的文艺理想，促进了楚文化汉字书写的成熟与进步，同时，楚简书法的艺术开启了独立的时代审美。“大道至简”，楚简书法以至简至赅之形体呈现至博之内涵。以简单的工具——笔、墨、纸，成就单纯的“一划”，而这单纯“一划”筑起了楚文化的精神生活空间。它“发天地之玄微，宣道义之蕴奥，继往圣之绝学，开后觉之良心，功将礼乐同休，名与日月并曜”。为此，楚简书法以特有的造型特征，通过简捷的笔墨书写，融入了楚国人们对自然、社会、生命的思考，取代商周复杂的汉字书写，由繁至简的汉字演进，完美呈现出楚国人们特有的思维方式与性情志趣。三   楚简的文艺性在现当代书法领域的地位（一） 郭店楚简的“文学性”与“艺术性”1、楚简的“文学性”楚国是中国南方的思想与学术中心。在战国中期，楚国国力达到鼎盛，社会经济空前繁荣，成为雄踞天下之强国，北学南渐致使诸子思想汇聚楚国。这一时期，楚国不仅是中国南方的政治经济中心，同时成为新思想与新文化交流的中心。以儒、道两家思想为主体，兼有其他各家学术思想、各家风格流派，以此形成多元并存的文化中心。楚国思想不断更新演进，以此加速楚国的文化繁荣之气象。在思想文化不断更新的引导下，促使楚国人们对文字兴趣的热情传承，使这一时期，楚国的文化思想空前繁荣。楚简《老子》文献的面世，使先秦道家思想得到了极大的丰富和补充，更是从根本上更新了人们对楚国思想与学术的认识。楚简道家文献所包含的思想内容，涵盖了原始道家思想的各个领域，其内涵丰富，体系庞杂。这一时期，书写工具的显著改变，使更多人们学会使用毛笔作为交际方式，理所当然，加速了人们对楚文字的认知与学习，使这一时期的文化与思想得到广泛传诵。这一时期，简牍、帛书已代替甲骨和青铜器，成为文献记录的主要载体。东汉王充在《论衡》中提到：“竹生于山，木长于林”，“截竹为简，破以为牒，加笔墨之际，乃成文字”。楚简作为战国时期新型的书写手段，不仅仅简捷、方便，更助于文字与语言的传播。楚简的“文学”表现不仅仅记录了先秦古典文学，更为后世提供了宝贵的文献史料与学术价值。2、楚简的“艺术性”楚简文字的发展经历了从大篆到小篆，从小篆到八分书的聚变过程。在每个新旧交替的过渡时期，字体虽有不成熟，但没有被“线形艺术”的条条框框所束缚，反而呈现出雅拙浑朴、天真烂漫的独特艺术气息。因楚简专属于八分书的草体点画形式，藏锋露锋，不拘一格，结体造型，大小正侧， 因势生成，书写随意且灵动。楚简的朴拙之美，正是草篆书与八分书的文字创新与艺术演进。（二） 现当代关于《郭店楚简》的文艺评论近些年，艺术学与书法学空前繁荣，尤其在书法成为一级学科的推动下，从事书法理论的研究者也云集而来，并从多角度、多领域进行书法史的研究。综观现当代关于楚简书法的文艺评论，从《郭店楚简〈老子〉校释》到《郭店楚简文字构形研究》， 从《楚简文字笔形研究》到《楚简的书法艺术》，为《郭店楚简》的美学思想提供了更多研究成果。在上世纪末，在举办的“郭店楚简国际学术研讨会”期间， 著名学者饶宗颐、任继愈、李学勤、裘锡圭、庞朴、杜维明等从文字学、考古学、简牍学、文献学、哲学思想史、文学史、楚文化史等角度，针对郭店楚简发表了重要学术成果，为当下研究郭店楚简提供了参考文献。近年来，南京艺术学院朱友舟教授在2019 年发表了《战国楚简书风研究》一文，他对郭店楚简《老子》的质朴简约风格特点，通过字形结构、用笔笔势等做了对比，他认为：郭店楚简《老子》作为典型楚简风格，其质朴简约的特点与大象无形、大音希声的道家朴素的美学思想是契合的。在现当代专家的专著文献史料辅助下，笔者也从郭店楚简《老子》文艺思想进一步谈论了楚简书法的文艺思想，从《老子》“大道至简”的文学思想至“大象无形”的美学思想，讨论了郭店楚简的“文学性与艺术性”，从文学性的“纯粹美”到艺术性的“抽象美”，从《老子》文学思想最后归结楚简书法艺术，感悟楚简艺术的“崇高之美”。四  楚简书法创作的当下反思书法作为一级学科的建立与发展，不仅要求具备标志的、系统的、完备的文史哲理论体系，同时兼顾着“书写与创作”的关系，书法理论创新与书法艺术创新都成为本学科的根本任务。回顾近些年的书法展，对楚简书法的艺术创作虽呈现出多样化的格局，但也有不足之处。谷松章在《楚简的发现与楚简书法创作》一文曾提到当代的楚简创作呈现的特点是：普遍重视楚简与楚帛书、楚金文乃至其他书法资料的糅合。当今很少有单纯承袭简者。回顾当代书法展的趋势，当下对楚简的艺术创作并未全面放宽眼界，尤其在展览中多集中在篆书的创作，着力集中在金文、石鼓与小篆上，之所以形成如此模式，这也与当下书法展览的关注度密切相关。尤其近些年来，针对书法创作，频繁出现急功近利的书写模式，因“功利化”追求模仿当代入展作品，而忽视最传统、最基础的古帖临摹与学习，失去最基本的“功力式”沉淀学习。故此，关于楚简书法的艺术创作，作为现当代青年学子，我们更需要做到《老子》的“虚静”状态，沉淀自我。楚简书法艺术的“崇高之美”需要建立在文字、文学、美学、哲学之上的思考，而不能单一地追求“线条艺术”“低境界”的功利化学习。楚简是楚文化的文字代表，尤其对文字的辨析、对用字的审读，我们更需要从前人和学者的文献中吸取精华，加强楚文字的使用与规范，更不能局限于展览，用单一的“笔画式”创作，忽视对文字的研读。五 小 结楚简《老子》文献的面世，使先秦道家思想得到了极大的丰富和补充，更是从根本上更新了人们 对楚国思想与学术的认识。《老子》“大道至简” “大象无形”纯朴自然的文艺思想，促进了楚文化 汉字书写的成熟与进步。楚简艺术不仅开启了独立 的时代审美，亦是“艺术自觉”的先河开创。“大道至简”，以简单且创新的毛笔工具成就书法艺术单纯的“一划”，而这单纯的“一划”不仅筑起了楚文化的精神与生活空间，更加创新了楚国时代“大象无形”的“艺术之崇高”。当下楚简的艺术创作，更要建立在楚简文化的思想之上，楚简书法不仅仅是一味追求“书写的技法”，书法的“法”更多的是承载着思想与哲理，且在有思想、高境界的内涵上进行“艺术书写”，并对艺术创作进行引领。正所谓“文化是墨，人格是笔”，艺术作品方可呈现学识精神与创新价值。注：因版式原因，注释省略，具体可参考我刊纸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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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发于《西部文艺研究》2023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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